家族办公室之道——从定位到订制

　　家族办公室之道——从定位到订制

　　西方财富管理中真正意义上的家族办公室，并非只是聘请专业理财人士，设置一个投资加后勤的小型团队那么简单，其背后的法律架构、治理结构实则正是潜在难点；中国境内在外汇管制、信托法律等方面存在的问题，都会给家族办公室的国际化安排和海外资产配置带来不小挑战。

　　本文将要阐述设立家族办公室的主要考量、法律架构和模式选择，澄清有关家族办公室的常见误区，分析财富家族如何根据自身独特需求，判断家族办公室的定位、选择合适自身的类型，同时借鉴欧美财富家族，通过合适的法律和股权架构，将家族财富管理和家族治理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利益冲突催生“管家”服务

　　西方国家有种说法叫做“More money, less problems”，不妨直译为“财多省心”。从企业管理和“创富”的角度来看，拥有充沛的资金自然能够长袖善舞，企业经营和财富管理也会游刃有余。然而，从家族财富管理、资产保护的“守富”方面看，资金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新问题，带来额外烦恼——变成“More money,more problems”。

　　从资产安全角度，家族企业通过创业带来的财富，全部投入再投资、再生产中是否为明智之选？如何配置家族财富和投资才更为“安全”？从投资与资产合理配置角度，有多少应该剥离，独立作为家族财富用于家族投资、传承以及消费、学习和准备未来增长？从资产管理和风险控制角度，当家庭投资、海外投资越来越多，如何进行有效管理？通过家族企业的财务部门或者董事长办公室下设一个“家族办公室”，可能给财富家族带来什么风险和问题？如若聘请专人帮助管理家族财富投资，如何才能保证家族的绝对控制权？

　　从企业家个人角度，怎样才能“一心两用”，既管理好家族企业，又处理好家族财富管理和传承？如何在管理好家族持有的实业企业股权和主营业务之外更好地进行金融投资？从家族财富积累和未来发展的角度，家族企业出售套现后如何管理这笔巨额的金融资产？随着家族成员增多，如何照顾到每个人的利益又不分散家族对企业的控制权？富有家族如何让家族成员公开、公平地参与到家族决策过程中？

　　随着中国超高净值人群增长，这些问题越发引起关注。当家族财富管理因为财富增长的需求变得迫切，例如即将发生上市、并购等产生大量现金收入的“流动性事件”，家族办公室就有了生长空间和土壤。而超高净值人群的目光，已经从创富阶段“让个人财富保值增值、让家族企业发展壮大”中的投融资需求，逐渐扩散到在保障资金安全性、分散资金风险、跨境资产配置、财富传承等方面获得专业帮助，催生了为家族专业进行财富管理、担当投资和金融“管家”的家族办公室。

　　从设立和维护成本角度分析，若参考欧美实践，按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2011年所提示的标准，设立单一家族办公室（Single Family Office），家族可供管理资产规模通常需达到至少1亿美元，行业内约有2500～3000家单一家族办公室管理着1.2万亿美元资产。而选择联合家族办公室（Multi Family Office）的家族，可投资资产规模降至2千万美元到1亿美元不等。这个标准通常和家族办公室的规模、所需人力资源成本挂钩。

　　当然，数字并不是准入门槛的唯一标准，只要家族秉承着守护家族财产的愿望，即使雇佣少数具有资产管理投资能力的专业人士，在提供核心管理职能的同时，为家族企业寻找合适的对外投资机会也未为不可。当然，考虑到家族办公室的日常维护和专业人士的聘请费用，如果家族资产的投资回报不能远超过维护和运营成本，则需要重新评估设立家族办公室的可行性。

　　除了财富增长本身催生了家族办公室进行家族资产管理需求，财富家族更需面对和解决的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就是资产管理中面临投资和理财行业的“潜规则”——利益冲突。银行可能向客户推送最符合自身利益的理财产品，而第三方理财机构可能推送中介费相对较高的投资产品，客户面临的风险和成本就会被放置在相对次要的地位。而家族办公室受雇于家族，完全以家族利益为准绳，不从任何第三方收取回扣、佣金，绝对避免利益冲突并拥有高度独立性，帮助家族独立甄别投资项目、理财产品。相比之下，家族办公室可谓家族财富管理的最高形态。

　　除了理财之外，家族办公室还有其他机构无法替代的功能，包括家族传承规划、风险控制、财务和税务筹划、家族治理（包括家族会议的组织和召集）、重要文件保管、家庭成员教育、生活管家服务等。虽然其中众多内容仍需外包给外部服务提供商（例如私人银行、律师事务所等），但是家族办公室满足了这些功能的中央控制、顶层管理、隐私保护等方面的要求。

　　定位需要考虑家族需求

　　从上面这些问题来看，家族办公室背后赋含很多重要功能。诚然，这些功能并非对每个财富家族都同等适用。这就是引出了家族办公室设立时所要明确的第一个问题——定位。

　　对于家族办公室，较为普遍的两大分类是“单一家族办公室”和“联合家族办公室”。其实，根据家族办公室的设立者和所有者来区分，常见的家族办公室类型主要包括以下四种：

　　单一家族办公室 （Single Family Office）： 由某一富有家族设立，仅为该家族服务且为该家族所有。考虑到一个单独实体的正常运营费用（包括招募专门的管理人员和员工），通常适用于可供管理金融资产金额较高（1亿美元以上）的家族。除此之外，对家族隐私性要求较高的家族也会选择设立该种家族办公室。

　　联合家族办公室 （Multi-family Office）： 为多个家族服务且为该等家族共同创立或所有。通常由单一家族办公室接纳其他家族客户转变而来。可以共享人员资源和投资机会，平摊运营成本和服务成本，因此对家族可供管理金融资产金额要求比单一家族办公室低（通常为2千万～1亿美元不等）。为便于管理运营和避免利益冲突，联合家族办公室内通常家族理念和投资理念都十分相近。

　　多客户家族办公室 （Multi-client Family Office）： 由某些专业人士设立，为多个家族服务但不为该等家族共同所有，为独立于富有家族的实体。由于其所有权人并非其所服务的富有家族客户，客户也无须参与家族办公室的管理和决策制定，因此，相较于联合家族办公室，其服务的家族间利益冲突出现的可能性较小。

　　机构性家族办公室 （Institutional Family Office）： 大型投资公司、信托公司或私人银行为了吸引高净值客户，开始提供诸如礼宾安排、企业咨询和重组并购方面的服务，部分机构还会设立一个独立于机构外的法律实体，作为机构性家族办公室，单独提供投资咨询服务。

　　家族办公室也需要与时俱进

　　正如家族企业需要在市场的沉浮中，不断调整商业战略以适应环境的变迁，家族办公室也需要与时俱进，以配合家族企业发展和变化。根据家族企业和家族办公室之间的关系，可以将家族办公室的发展历程分为两个阶段：

　　在第一阶段，家族财富的源泉为家族企业，即家族企业主导家族办公室的定位和发展。在该阶段中，家族办公室可分为“内置型家族办公室”（适用于家族企业创业期）、“外设型家族办公室”（适用于家族企业成熟期）和“套现分离型家族办公室”（适用于家族企业股权出售后）；

　　在第二阶段，家族财富的源泉为家族办公室，即家族办公室主导家族财富的再生和延续，并逐渐发展成新的家族企业。在该阶段，家族办公室可分为“一体型家族办公室”和“控股型家族办公室”，前者为“套现分离型家族办公室”的升级版，逐渐从单一家族办公室转变成联合家族办公室，后者适用于多代传承后成员人数庞大且家族企业事业类型较多的家族。

　　下文将分析具有代表性且适用于亚洲富有家族的三种家族办公室类型，并选取海外名门望族实践案例进行探讨。

　　内置型家族办公室（Embedded Single Family Office）

　　内置型，顾名思义，该种模式以企业内部一个分支或部门形式而存在，通常表现为战略投资部、战略发展部或家族企业下的投资公司，一般由家族企业的管理团队兼职管理，在强化家族对企业管控的同时，处理家族传承等事务。管理成本可以分摊在家族企业当中，因此是家族企业起步阶段家族办公室的“雏形”模式，既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也有着潜在的问题和风险。

　　最知名的家族企业内置型家族办公室包括“三星集团秘书室”。三星集团的业务涉及电子、机械化工、金融、生活服务等各类行业。三星集团创立以来，李氏家族风雨同舟的历史有目共睹，从创始人李秉喆开始，家族企业已经传到了第三代。过去七十多年中，三星集团秘书室在增强家族凝聚力、协调企业和家族利益方面功不可没。

　　“战略企划室”下设战略支援组、人事资源组、企划广告组合经营诊断组，不是法人机构。从组织架构上来讲，各小组分别隶属于集团各子公司，但从实际权力而言，秘书室一直都是三星的最高权力机构。在管理企业的同时，秘书室也承包了李氏家族从礼宾护卫到衣食住行，从税务筹划到财富传承的方方面面。

　　在公司治理透明度要求越来越高的今天，随着家族财富和企业资产分离的趋势增强，这种家族企业内置型的家族办公室也呈现出一些缺点，尤其是在现代企业治理和家族治理、资产安全隔离以及潜在利益冲突管理上面尤为凸显。一方面，这是典型的企业和家族资产混同的管理模式，虽然短期来看具有表面上的便利性以及“低成本”优势，但对于风险控制和资产隔离而言却是大忌；另一方面，在企业治理方面，三星秘书室这一类家族办公室在面临家族和企业之间的利益抉择时，通常偏向家族，如果因为家族利益而牺牲了企业以及中小股东的利益，那么节省的成本得不偿失，也不利于企业长远发展。

　　与“内置型”家族办公室相比，“外设型家族办公室”可视为在企业资产与家族财富分离的大趋势下，对“内置型家族办公室”作出的改良模式。作为与家族企业平行的实体，“外设型家族办公室”虽然不直接参与家族企业运营，但仍可以为富有家族提供财富的集中管理和优化配置，同时还可以通过多种投资组合熨平经济波动对财富的影响。

　　套现分离型家族办公室（Liquidity Single Family Office）

　　当家族企业因为上市公开发行股票、出售资产高位套现，家族财富就会因为该流动性事件（liquidity event）急剧膨胀。这时，家族就会产生大笔现金资产需要打理，这时套现分离型的家族办公室就应运而生。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阿里巴巴执行副董事长蔡崇信将成立一个规模数十亿美元的家族办公室，利用来自阿里巴巴IPO（首次公开招股）的财富进行投资；戴尔公司的创始人迈克尔·戴尔（Michael Dell）在1998年以私人投资公司的形式设立了家族办公室MSD Capital，以管理戴尔公司自1988年实现IPO以来通过股票变现累积的巨额家族财富。秉承着长期资产增值的理念，MSD Capital的投资遍及证券市场、私募、房地产等领域。其最知名的记录莫过于2013年通过杠杆收购联手银湖资本（Silver Lake Partners）和微软（Microsoft）实现了戴尔公司的私有化。

　　此外，随着家族成员分支的增加，家族成员之间的利益冲突产生的家族离心力往往会导致家族企业出售。例如世界五百强公司PPG Industries，最早创立于1883年，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由于公司实际控制人皮特卡恩家族各分支和成员意见经常难以统一，创始人的离去也使家族后代不再与家族企业保有强烈的情感连接，因此在1985年，皮特卡恩家族将持有的PPG Industries的股份以5.3亿美元全部出售，成立了名为皮特卡恩信托（Pitcairn Trust）的单一家族办公室，专门管理家族的流动资产，并将家族可投资金融资产分配到多元化的投资组合中。如今，通过一系列重组，皮特卡恩家族办公室已经发展为全能型联合家族办公室，旗下管理着360亿美元资产。

　　在皮特卡恩出售家族企业PPG Industries控股股权后，家族办公室把分散的金融资本汇集到一张资产债务表中统一进行财富管理，以家族财富管理顶层设计者的角色将家族成员紧密联系在一起。由此，家族办公室在功能上已经替代了原本的家族企业，在管理家族事务的同时，逐渐演化为新的家族企业，甚至转型升级为联合家族办公室，即为“一体型家族办公室”，从而实现家族财富永续之道。

　　控股型家族办公室（Holding Form Single Family Office）

　　当家族面临创始人去世或下一代不愿接班而产生离心力时，家族除了可以选择设立家族办公室，管理出售家族企业控股股权后所得的可投资金融资产之外，还可以选择以控股型家族办公室，来集中家族成员股权，巩固家族对企业的控制权。它与管理家族可投资金融资产的家族办公室不同之处在于，其扮演了“家族控股公司”的角色，并通过对家族金融资产的再利用进行并购，或鼓励家族成员利用所持股权对应的资产进行创业。这种管理家族财富并集中家族企业股权和控制权的方式，特别适用于家族分支庞大、家族人员较多的富有家族。

　　最成功的案例之一，是崇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Tous dans tout）”的穆里耶兹家族（Mulliez）的控股型家族办公室CIMOVAM。穆里耶兹家族的第一代杰拉德·穆里耶兹（Gerard Mulliez）为零售帝国欧尚（Auchan）的创始人，他有10个兄弟姐妹。到2011年，穆里耶兹家族共有近800个成员。在家族规模扩张的过程中，如何在投资新事业和发放足够红利之间保持家族财富使用的平衡？如何为家族内最具天赋的企业家提供足够的激励，又不至于牺牲其他成员利益？如何吸引新一代家族成员为家族利益而从商？

　　为解决这些问题，穆里耶兹家族通过家族协会（Association Famililale Mulliez）规定，所有家族成员在创立新企业或加入家族控股公司CIMOVAM之前都要经历严格训练。只有通过训练并经家族协会监事会批准后，才能加入家族协会，并获得他们在CIMOVAM中的股份。当然，家族成员持有CIMOVAM的股票并非具体公司的股票，每一份股票都代表其对所有家族企业股票的持有。这样使得每个成员的利益都和家族牢牢捆绑在一起，确保家族利益置于个人野心之前。在新投资项目出现时，家族成员共同投资，共担风险，共享收益。此外，家族还设立了一支名为CREADEV的私募基金，来支持家族成员的创新行为，为家族成员开创新事业提供了资金支持。

　　CIMOVAM作为家族持股平台，有效实现了家族股权紧锁和家族内部股权流动，目前穆里耶兹家族已拥有16家公司，包括家族成员的创业公司和收购的外部公司。通过家族协会，穆里耶兹家族控制了家族企业87%的股权，传承了欧尚（Auchan）和迪卡侬（Decathlon）等世界500强企业，财富规模排名法国第二位。

　　选取最符合本家族需求的

　　富有家族应当综合考虑家族理念和目标、代际传承、家族企业的实业类型和发展阶段，以选取最符合本家族需求的家族办公室。设立运营之后，家族也应根据企业运作情况和目标变化，对家族办公室的定位进行相应调整，使其成为保护家族财富、延续家族价值观、凝聚家族成员的战略利器。

　　确定家族办公室的定位后，接下来还需建立一套完善的股权架构和治理模式，尤其是如何兼顾财富隔离、保护和家族传承的需要，如何应对中国信托以及外汇管制等制度性局限所带来的挑战。